尘烟阁之弑月无弹窗 第74章 夕死
死亡是什么？我们恐惧的是死亡吗？我们知道的长生者都只剩下传说，谁在真实中遇见过，或者哪位长生者能在阳光下生活，被世界所知？生命存在的意义，是因为有你的存在，互相感应，偶尔相遇。混夹着泥味的微风吹过，黄昏之时到了，这片田地开始了它的变化。每株薰华草的茎里，能量绽放出了微光，肉眼可见，星星点点的微光都朝茎的顶端上汇聚。
纯粹的阴阳元素，凝聚成一个个花蕾，随后鼓胀成花苞，就在殷雪怜和小虎眼前，以暗黑的阴元素描绘，将洁白的阳元素勾勒成一朵朵花瓣。
黄昏本就是从光明进入黑暗的时刻，霎眼间，谁也没发现花瓣周边的暗元素。不过殷雪怜定睛看去，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能量元素在薰花草里流动，似乎连寻找心中最美的薰华花，都比不得这重要。
小虎见到四周的虎都不时传来兴奋的吼叫，自己心中也是一阵着急，“雪怜姐姐，我可以看看这一圈里的吗？”
“去吧去吧，看到喜欢的就告诉我一下哈，我过去看看是不是很漂亮。”
“嗯嗯，好的！”
得到殷雪怜应承，小虎一脸笑意跑向其他方向，不过他谨记殷雪怜的话，不敢踩进田地里，就在泥地上凑近到薰华花跟前看。
在薰花草里蜿蜒流转的能量光芒，紧紧地吸引住众虎的眼睛，大家都在找能触动自己心灵的那一朵薰华花，这就是所谓的最美。
可是，为什么会触动？
谁也想不明白，不过这不妨碍他们四处踩踏，在古时，雅称为踏青。殷雪怜却能感受到坚韧的生命下，有悲哀，有愤怒，有不甘，还有大部分的冷漠？
殷雪怜发现每次有虎吼叫的时候，都是薰华花情绪最波动的时候，那是他们发现最美的薰华花的时候。
是啊，如果薰花草不冷漠，又怎么会漠视老虎踩踏和摘取呢？多年以来，再迟钝的植物都可以进化出驱赶其他生物的特性，更何况薰花草一直追求的刹那至道，灵性甚至连某些动物都比不上。
“雪怜姐姐，我觉得每一朵花都很漂亮，怎么选最美的啊？”小虎拖着腮蹲在殷雪怜旁边，眼里全是晶莹发光的薰华花。
“用心去感受，能让你感觉到触动的瞬间，那一朵花便是你的最美。”
殷雪怜明白了，所有能被幼虎摘取的薰华花，都是对世间还怀有留恋的，精神上不够纯粹，反而更能与幼虎纯粹心灵中某一种情绪所契合。
毕竟燃烧一生去凝聚精神，追求以精神长生的存在，不是每一种生物都能有的勇气。
薰华花中也有对精神永生产生怀疑的，他们留恋尘世间的情感，渴望见到世间万物的变化。特别是君子国中虎族的到来，幼虎还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，所以更加能吸引到意志不坚定的薰华花。
殷雪怜见到小虎懵懂的样子，于心不忍，“当你去欣赏他们的时候，就带着你平时的兴致去欣赏。这世间漂亮的凡物不知几许，但我们却总讲一心一意，就是因为当你展露出真实的自己的时候，世间往往会有所回应，凡心一生所追寻的，便是那虚无缥缈的回应。”
小虎听不懂后面的，但前面说的带着自己平日玩耍的兴致，倒是明白了，“那雪怜姐姐要追寻的是什么啊？”
殷雪怜眼神飘向空中，似乎是在跟某种生灵对视一般，“我好像答应了谁去玩一个游戏来着，一个很重要的游戏，可是我忘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了。”
小虎听不懂殷雪怜说的，不过：“什么游戏呀？捉迷藏吗？帝后可喜欢跟我玩捉迷藏了，可是老找不到她，不像雪怜姐姐，我还是可以找得到的！”
殷雪怜看到小虎得意的样子，实在不忍说破，帝后怎么可能真的玩捉迷藏，而且小虎只能被藏在深宫中，鲜被发现，自己是第一个真正给小虎玩捉迷藏的虎。
“那小虎就当这次也是捉迷藏，要从这么多薰华花中找到你觉得最特殊的一株，情意相合，那应该是很特殊的感觉，只有你自己见到了才能明白。”
可惜开花的时间只有一刻钟，小虎一直在泥地里兜圈，最后停留在一株长着花蕾的薰华草前。
“我想等他开花。”
就像捉迷藏，明明知道他就躲在那里，自己还是会忍不住好奇，会不会是自己猜错了。
还留在这片花田里的虎不多了，殷雪怜见到，当一刻钟之后，盛放的薰华花便重新化作阴阳元素，消散在空中，如果不是自己真切感受到花中曾经存在过的精神波动，她都以为眼前惊艳的薰华花，只是幻觉。
那精神的波动究竟是来自于薰华草，还是来自于凝聚的阴阳元素？元素也有生命吗？
哪怕最后落得消散的下场，哪怕不再能被生灵之间互相感应，这样的长生，有意义吗？这跟死亡有什么区别？
朝闻道，夕死可矣。那死者的亲属呢？就算自己已经没有了牵挂，那牵挂自己的亲属、朋友们，他们可是不在所闻的道中？
你们为何如此？
殷雪怜突然觉得，也许君子国的幼虎来此，就是为了挽救还有向往俗世念想的薰华花，摆脱不了朝生夕死的宿命，起码能以精神的方式回到俗世。
入夜，气温随着夜深愈降，可愈接近天明，气温反而降得更加厉害。
与傍晚时分开花相比，黑暗成为了阴元素最好的掩饰，只剩冷白的阳元素显现发光。
“你们真的就没有了能让你们牵挂的事物了吗？”殷雪怜知道他们有精神波动，虽然大家追寻的东西不一致，但她想知道他们追寻的时候，为什么能舍下。
没有响应，只有四周一只只逐渐离开的幼虎，连面前的小虎，也不自觉地把虎爪伸向眼前绽放的薰华花。
“雪怜姐姐，摘了花之后，我自然就会被接回去了，你还不赶紧去找吗？”小虎不想留着殷雪怜自己在这里。
殷雪怜轻摇脑袋，“我想留在这里，也许，能找到我想要的答案。”
小虎还没意识到，在君子国历史上，还没有过幼虎留在已经过了花期的花田空间里。
当没有了幼虎，没有了凝结成薰华花的阴阳元素，只剩青绿的薰华草的花田里，唯独殷雪怜一个站在正中间。
“你，还不愿离去吗？”
突兀的声音出现在殷雪怜的耳旁，声音很轻，就像是靠在自己背后的好友在轻声说话。
殷雪怜四处张望，没有发现声音的来源，却是意外发现薰华草里的木元素竟然在流失。
“你们也要离去了吗？”
“世间万物，聚散离合，不是很正常的事吗？”
殷雪怜说道：“那为什么还要追求‘道’？明明生命就已经很短暂了，偏偏还要只留一刻来燃烧生命，就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永生？”
“生命是生来就会思考的吗？你们尚且还会思考如何活着，我们世代就只能扎根在泥土里，我们想要看到的东西，全靠一代又一代地蔓延过去，我们也想从空中看看这个世间。”
殷雪怜得到了一个与文字记载的完全不一样的答案，没有什么至理，也不是追求永生，仅仅只是想换个角度去看清这个世界。
“那也用不着牺牲一生去换只有一刻的真实啊。”殷雪怜不理解。
“朝闻道，夕死矣。‘道’，不过就是每个生灵的心，心不是生灵体内的器官，它是精神力的承载体，心有多大，能承载的精神力就有多强。”
“通俗点来说，就是意志的坚韧。当生灵能知晓自己心之所向，哪怕为此而牺牲生命，于心足矣。”
殷雪怜似懂非懂，在脑海那云里雾里，似乎要抓住点什么，眨眼间却又消失不见。
“可是，没了生命，又何来的心呢？”